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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:赴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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郁金香莊園的別墅已經披上了幽暗的紗幕。

龐大的建築體並不璀璨奪目,正被一片沈睡的郁金香簇擁著,與柔和的山林、草地和溪流一道融匯於朦朧夜色。

草坪綿密柔軟,像塊上等的波斯地毯。上面零星點綴著幾座玻璃金字塔,從裏面發出金色的光,照亮周圍的草地,玻璃內側不斷地被流水沖刷著,為幽暗帶來流動的、粼粼的光。

別墅正面有一道二十幾級的階梯,兩邊的扶手帶著一道豎向凹槽,上方有一個沸湧出白沫的噴泉球,往下不斷地淌著活水,發著光,像兩道流動的藍寶石。

走過水扶手,領路的男仆帶蘇試拐向一邊的室外走廊,郁金香在底下吐露酣睡的芬芳。

走廊上的似乎是感應燈,隨著兩人一前一後的行走,原本漆黑的走廊開始逐漸延伸淡淡光芒……

但這些光芒並不是從吊燈或者壁燈上發出來的,而是從腳底下發出來的。

“請小心腳下。”

前方的血族男仆用平靜的語氣提醒道,語氣並沒有特別的關懷之意,也沒有回頭看蘇試,也不夾任何其他私人情緒。仿佛是他不在意你,但又好像是你隨時可以忽略他。

腳下的“走廊”是鏤空的,就好像是一個又一個交疊的圓形的蝙蝠紋圖章。

在邊緣地帶,空隙大得甚至可以把腳伸進去。

通過鏤空的空隙,可以清楚看到,走廊底下全部都是水。

迷你的巖石、白沙、珊瑚礁,迷你的群山、深淵,還有大片大片根枝虬曲的森林……一路往前走,就像是一幅絕不重覆的關於海底世界的卷軸畫一樣延展鋪陳著。

小海星癱在粉色的珊瑚礁上,寄居蟹在白沙上橫走,彩色的小魚群、蝦米在珊瑚或枝葉間游動、穿梭,而那些隨著水波而晃動的長著片片葉子的海草,好像在用慢動作跳著神秘的祈禱舞……

走廊裏的光又漸漸地由遠及近地暗了,蘇試聽到遠處傳來魚尾撥水的聲音。

他被帶到了一間寬敞的大廳裏,男仆打開了吊燈的開關,杏色的柔光雨水般傾灑下來。地面仿佛是一大塊均勻而幽深的藍水晶,盡管光線向深處探究,使它的色澤有一種由淺到深的漸變,卻愈發顯得它渾然而純凈。

不過蘇試很快就發現,那是因為水太深的緣故。

一道黑影快速地向著地面靠近,猛地張開又扁又長的吻部,鋸齒狀的牙齒刮過光滑而透明的玻璃內側,撞在蘇試的腳底,發出悶悶的“咚”響。它有四只蜘蛛般的小眼睛,頸部肥大,帶著無數褶皺,黑色的鱗甲上是一排排尖齒狀突起,醜得令人心驚。

蘇試冷不丁地倒退一步。

“這是四眼鱷,巴蘭少爺總是喜歡養些奇怪的生物,還請見諒。”

一邊的血族男仆道,“請在此稍等片刻,容我稟報管家,再為您引見。”

男仆撫胸倒退著離開了大廳。

那只鱷魚不甘心地在蘇試的腳底下徘徊,啃了幾嘴玻璃後,甩動尾巴沈入無盡的幽藍之中。

這是一個紅木主調的房間,地上鋪著暗色的編織地毯,每一把椅子的顏色都又紅又沈,帶著葡萄酒般的色澤。

一個紅木櫃靠墻擺放著,玻璃櫥裏陳列著浸泡在寒氣中的美酒和血液。上方的墻壁上,伸出一片銀架,像是攀援在墻壁上的銀色藤蔓,帶著裝飾性的銀葉,那些螺旋的藤須上,倒掛著十幾個梨形的高腳水晶杯。

銀色的枝型燭臺被擱在櫃子上,上面點亮了七根白色的蠟燭。七簇火苗正竭力地照耀著這個高大的房間,仍然留下了重疊的、厚重的陰影……不過在血族的眼中,一切都是清晰的。

椅子看似松散隨意,但又契合某種韻律感地四處擺放著,上面坐著年輕的血族男女,一個個面容蒼白,發色烏黑,穿著華麗又漆黑的服裝,嘴唇紅得像血。

無疑他們都是血族貴族,受過良好的禮儀熏陶,對一切優雅駕輕熟路……不過在這個小型聚會上,他們看起來卻和在人前並不相同。

有的人低頭打磨著尖銳的指甲;有的胳膊支在扶手上,歪著頭喝著酒杯中的液體;有的人身子好像要往下滑似的陷在椅子裏,手裏拋玩著小木雕……

最誇張的那個躺在斜靠在沙發木椅上的漆黑棺材裏,裊裊白煙騰出棺材,幾次後,一只蒼白的手夾著煙伸出來,越過棺材頂伸向後方,用瘦削的手指將煙灰點在擱在椅子上的煙灰缸裏。

那根手指的指甲上鍍著回字紋的銀,在燭光中閃出橘紅色的金光。

地毯中間嗓音優美的男性為在座的各位念詩,巴蘭從棺木中吐出一口長長的煙,將雙腳/交疊著靠在棺材底沿上。

在這之後,伴隨著一串腳鈴聲,一個異域女郎款款來到地毯中央,燭火如同隱秘的目光,舐淌過她蜜色的肌膚,豐腴的胸脯被綴滿金色亮片的露臍抹胸抽束得更高挺,流蘇的裙擺遮蓋不住結實的大腿。

那股混在香薰味裏的人類的熱烘烘的氣味,多少引起了在座的幾個血族的興趣。

對於這種註目,舞女報以自信的微笑。

掛在她身上的粗大的白蛇緩緩蠕動,鱗片游過她如麥子成熟的肌膚。

幾聲駝鈴,樂曲聲響。

脖頸上掛著蛇的性感尤物赤著腳在地毯上跳起舞來。

巴蘭從棺木中起身,夾開唇邊的煙,對著舞女吐出一縷長而裊娜的煙。那具修長又豐腴,纖細又豐潤的肉體綽約在無聲擴散的白煙後,似乎每一寸都在同蛇一樣地扭動著,唯有一雙濃艷的黑眸一瞬不瞬地註視著棺木裏的青年。

黑色的軟禮服傾斜著滑下他舒展而瘦削的肩膀,白襯衫的領子尖向兩邊翹著張開,露出他蒼白的幾乎不動的喉結。穿著黑綢短裙的女仆們在他棺下的地毯上跪坐著或者側坐著,仰望著他被燭火打出暗影的面龐。

巴蘭對著舞女,微微啟唇。

下一秒,一只只纖細白皙的手將新剝的濕潤的葡萄遞到他的面前,高低錯落,美麗異常。像是一片潔白的花叢,高舉著被洗濯過的青色的寶石。

巴蘭從最美的那只手裏含過最甜美的那顆葡萄。

……

有人吹滅了蠟燭,窗簾也被緊密地拉上了。

椅子上的血族們換了個姿勢。

一身漆黑的表演者們魚貫而入,一共十幾個人。這些人手拉手圍成了一個圈……盡管室內已經一片漆黑,男仆們還是為尊貴的賓客們奉上墨鏡。

樂聲響起,表演者們的衣服發光。

一片一片星辰被點亮,環狀的行星帶出現在血族們的眼前,中間一顆星球誕生,逐漸變得明亮,到最後完全變成了一塊璀璨的圓形光斑。星辰在服裝表面流轉起來,表演者分成兩隊,牽著手,圍繞著中央的表演者走動起來,形成一個轉動著的螺旋星系。星系由內而外的顏色是,金、金粉、粉色、紫……星系的轉動越來越快,忽而分裂成兩個較小的螺旋星系。

他們將星系、彗星、黑洞編入舞蹈,最後以恒星爆炸作為結尾。

手臂與手臂交疊,作為宇宙的舞臺。綠光與紅光交織……定格的畫面宛如一棵被切掉梗的巨型的彩色花椰菜。

“啪啪啪……”

圖朵-西西拉為這新奇的舞蹈鼓掌,但他很快就發現這麽幹很蠢。

因為其他人都對此毫無表示,顯得他好像沒見過世面似的。

他立刻補救道:

“這是我參加過的最無聊的家庭聚會。”

以此來表明的剛才的鼓掌只是“反諷”。

他轉臉看他的堂兄巴蘭-西西拉,發現他正將視線瞥向時鐘,這倒是個有趣的怪相。作為貴族,最需要保證的是時間,最需要忽視的也是時間。

一個出現在巴蘭身邊的血族男性打斷了圖朵-西西拉接下去想說的話。圖朵認出那是巴蘭的“跟班”,路易-賈維斯。盡管圖朵還沒有爵位,對於這位男爵,卻並沒有多少敬意。

因為西西拉是一個龐大的家族,作為巴蘭父系家族中的一個分家的繼承人,他是作為巴蘭的堂弟坐在這裏的。當然,他的父親和巴蘭的父親並沒有血緣關系,他們各自的祖先最初的關系更像同盟,但在歷史的撮合下,通過無數次聯姻,最終結合成了緊密的大家族。

(前面我們曾說道血族有嚴格的等級制度,爵位是劃分地位的重要依據。但這個世界上,能產生影響力的卻絕非只是官授的頭銜而已,否則也就不會有被推翻的王朝或者送上斷頭臺的皇帝了。來自不同方向的力量總是可以互相抵消和制衡的。)

來人在巴蘭耳邊說了幾句話,圖朵註意到巴蘭不自禁地坐直了脊背——他的唇角甚至浮現出一絲隱約的微笑。

“弗裏曼!”

巴蘭呼喚他的隨身管家,從棺木中起身。

一百多年的侍奉讓弗裏曼對年輕的主人的需求了如指掌,他一邊上前為巴蘭整理他的軟禮服外套,一邊用眼神示意仆從們照顧好賓客們。

巴蘭在走到門邊,拉出一道門縫後停下了腳步。他轉身打了個響指,用銀色綢緞般的聲音道:

“各位,今晚的游戲才剛要開場。”

圖朵心想,他恐怕剛才壓根是把他們丟在了腦後。

巴蘭急步向前走去,他的身後很快出現一堆穿著禮服的仆從,有的捧著各種熏香、定型水,有的則捧著珠寶配飾……

各色的戒指裝滿一個檀木盒子;各色的指甲油裝滿另一個檀木托盤,上面還有裝滿金粉和銀粉的玻璃瓶……因為倉促而沒有頭緒,身後的隊伍變得越來越長,等候著巴蘭用一個念頭差遣。

巴蘭拐進了衣帽間——看起來更像是個服飾博物館,甚至不乏系列的十四世紀的男裝。

巴蘭站在接近一丈高的落地鏡前,兩個男仆在前方為他搭配騎馬裝和靴子;家族聘用的發型師用銀梳為他梳理頭發,不斷按照他神情中顯露出的喜好來撥弄那頭柔軟得微微發卷的黑發……

“剪掉。”

“238號花紋。”

“袖口,薄荷。”

“……”

巴蘭-西西拉間或下達指令,那張蒼白瘦削的臉在鏡中,不時地,小角度地轉動。一雙漆黑幽深的雙眼挑剔地看向鏡中。在燈光下,他的臉像百合一樣潔白,唇像咬出弧度的草莓那麽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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